“清明太早,立夏太迟,谷雨前后,其时适中”,这是明人许次纾在《茶疏》中的话。可见,谷雨时节的茶,最是清香,耐人品咂。
近几年,谷雨前后,我都会要邀上朋友,钻入大山深处去买茶。说买茶其实是寻茶。身边就是漫山遍野的茶园,清明前后,嫩茸茸的茶芽就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了,浮在绿油油的茶丛上,好似绿云叠翠,仙女下凡,清丽脱俗。清清的茶香弥漫在微微润湿的空气中,洗心洗肺,心旷神怡。
打小在茶园里摸爬滚打,采过20多年的茶,自然深知茶叶之品性,但不会品茶。小时家庭拮据,我们农家喝的茶是最次的茶,就像渔夫吃最下等的鱼一样,只有等到夏茶最后一茬,鲜叶都卖不出去了。母亲才会采来一篮又老又硬的叶片,请粗制厂代为加工,应付家中一年茶叶所需。最喜欢喝的是夏日凉茶,清晨泡上一大锡壶。中午之时,艳阳高照,外面野来,热汗涔涔,抓起锡壶,咕嘟咕嘟,牛饮几大碗,一个字“爽”。
转眼间步入了中年门槛,不抽烟,不嗜酒,却开始喜欢上把盏品茗。
站了一天的讲台,口干舌燥,火气渐升,倍感疲劳。直到终于能坐下来。夜深人静,孤灯黄卷,一杯佳茗相伴,香气袅袅,润口舒心,先苦后甜,生津止渴,回味悠长,好似眼前满是春天的绿野,小鸟啁啾,心归宁静,犹觉人生之美不过如斯。惬意的享受,简单的幸福。
到过一些名茶原产地,品过普洱、龙井、碧螺春等名茶。许是骨子里的那分乡情作祟,我最喜欢的,依然是家乡的普通绿茶,亲切,实在,实惠。美其名曰:屯绿,又名,松萝茶。历史上可是声名显赫,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曾有诗云:“不风不雨正清和,翠竹亭亭好节柯,最爱晚凉佳客至,一壶松萝泡佳茗。”
照讲身处茶乡,买茶小菜一碟,打个电话就能搞定。托人买过几回,感觉欠佳。
看来要想买好茶,还是要费点心思的。茶之好坏关键在于品质,而品质是由其生长的自然环境所决定的,包括土壤、产地、采摘时间及茶艺制作等,更关乎制茶人之良心。为此,我特地慕名请教过数位我们当地的茶叶专家,跟他们推心置腹地细谈,几十年的经验和盘而出,得知这里面的学问深似海。
时下,市场上那些经过精美包装,外形秀色可餐的所谓名茶,其品质到底如何,唯有茶叶老板心中有数。很多时候是鱼龙混杂,良莠不分,而价格却是翻了几番。
我们寻茶不去店家,而是直接到初制厂,这样就能确保了产地的纯正。谷雨前后的高山云雾茶,是最佳之品。“茶宜高山之阴,而喜日阳之早”。所以,林密雨沛的山地,是茶树生长的绝佳胜地。
笔者看来,毛峰太淡,好似足不出门的名门闺秀,美则美矣,但缺少内涵,没有故事,养眼不养心,且价格不菲,不是平民百姓可以消受的。而谷雨前后的炒青,香高味浓,恰如小家碧玉,朴实自然,历经风雨,最得风情,且物美价廉。
要买得好茶,需要炼就火眼金睛。附近百十里的初制厂老板认识不少,但老板是有区别的,不少猴精,电话问他们,都好,等于白问。
名优茶盛产的地方,毛峰制作多,芽头就少,品质会打折扣。因此,我选的地方,往往是地理位置稍偏,但却绝对货真价实。
时间选定有技巧。茶一天一样,一天一价。内行人知晓,粗制的前两天炒青要不得,因为茶机经过大半年休整,积了厚厚的一层灰,甚至锈蚀斑斑。以前,生产队炒茶需采些树叶来磨几锅,但时下有这份心的老板凤毛麟角,因此时间应定在炒青上市后3至5日。
高山与河谷茶,应选高山。高山茶叶温度低,生长迟缓,叶片单薄,品相稍次,但香气浓回味好。而河谷的茶园湿气重,云雾充足,生长快,叶片丰润,品相好,汁水浓,但回味要差些。
因此,这几年,我都会选个日子不声不响地去。几年前,我曾选定过一家,海拔千米的高山腰,品质极佳,老板实诚,买来心怡。但不幸的是,后来茶厂被地方一小无赖把持,掺杂使假,现在我就不去了。
每次去都要驱车百里,至少看十几家初制厂,一家一家地走,一家一家地问,比一比,看一看,看时间,看清洁化,看品质及外观。每年都会有一定差异。
清洁化生产很重要。不少茶厂将收来的鲜叶,随意摊铺在地上,任人践踏。还有制作过程中的掺假,我曾经多次在大山深处的几家茶厂晚上去看他们制作,有的茶厂老板就不太老实了。有几家是将采来的鲜叶,摊铺在竹簟上,干净清爽。
品质及工艺,可以首先看外形,外形条索卷曲自然,芽头率高的,自然好。但单凭肉眼是不行的,我就曾经就上过当,外形极佳,但泡之有焦味。最好的方法,就是当场取样,立即冲泡,现场验货。那色香味也就一目了然了。好的茶叶汤色清绿明亮,叶片黄绿完整,芽头数量较多,香气清高鲜爽,品之,厚爽甘甜,无焦味,先苦后香。
没有一家十全十美的,要仔细比较权衡,但经验告诉我,茶品即人品。有良心的老板,茶叶大多可信,反之,亦然。
所幸认识一老板,年过花甲,多年打过交道,他在茶叶制作上摸爬滚打30多年,如今已是两鬓斑白,为人实在,凭借自己人品,生意红火,附近是有口皆碑。现在,这几年,我常去他那买,多次将其与别家的茶叶鉴别比较,果然货真价实,喝着这样的茶,放心舒心贴心。因此,这几年,有不少朋友都托我买茶,反馈不错。
买来的茶叶,需要稍稍分拣,除去少许黄叶片,就可藏之密封的铁箱中。新茶火气大,不宜马上喝。过两个月后,再打开来细细品尝,享之一年,岂不妙哉!
有朋至远方来,清风明月,围炉夜话,把茗分享,轻啜一口,舌下生津,齿颊留芳,飘飘欲仙。诚如鲁迅先生之所言,有好茶喝,享清福,人生之一大境界。
从来佳茗似佳人,谷雨山中得佳茗,如同日日丽人陪,此番享受能几人?